《紅高粱家族》的創(chuàng)作特點

（一）象征手法的運用

《紅高粱家族》中最突出的一個象征手法的運用就是反復(fù)出現(xiàn)的高粱的形象，這種北方常見的糧食作物生長于相對貧瘠的土地，不需要太多的水份與營養(yǎng)就能形成片片蓬勃旺盛的高粱地，這與高密東北鄉(xiāng)黃土地上的農(nóng)民具有相通的特性。生活在高密農(nóng)村的人們?nèi)諒?fù)一日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貧乏的物質(zhì)、艱辛的勞動、微薄的收入是他們必須面對的現(xiàn)實，但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沒有因此喪失生命的活力，“我爺爺”、“我奶奶”、“羅漢”這些土生土長的高密人依然以熱烈、張揚甚至激狂的血性演繹了一場場精彩的人生。尤其對于“我奶奶”而言，高粱地是她與“我爺爺”第一次發(fā)生親密關(guān)系的地方，而在同樣的地方，當“我奶奶”為山里抗戰(zhàn)的士兵送餅途中遭遇日本侵略者、被槍擊身亡的時候，她同樣倒在了這片火紅的高粱地里。此時的高粱地既是“我奶奶”的人生發(fā)生巨大轉(zhuǎn)折的地方，又是她的生命終結(jié)的地方，如同“塵歸塵，土歸土”的宿命，“我奶奶”的新生始于高粱地，也結(jié)束于高粱地。高粱地如同搖籃和墓穴，承載著高密人生命的誕生與消亡。而小說中“純種”與“雜種”的紅高粱則成為逝去先人與現(xiàn)代人身上血性的象征，作為“純種”紅高粱代表的“我爺爺”和“我奶奶”在那個封建思想殘余的社會中視傳統(tǒng)禮教如無物、追求自由愛情與人性的思想和行為充滿生的活力與血性。

相反，現(xiàn)代的人們卻在越來越發(fā)達的科學(xué)與經(jīng)濟中變得安于享樂、不思進取，生命與血性被過于舒適的生活和長久的安逸消磨殆盡，這種近乎麻木不仁的精神狀態(tài)則是小說中“雜種高粱”的本質(zhì)。對“純種高粱”的禮贊是作者對過去時光與人性光輝的懷念與崇敬，也是對當代“雜種高粱”們的警示與哀嘆。作者以這種方式表達出希望后輩不要沉湎于物質(zhì)享樂的生活、被現(xiàn)代社會的紙醉金迷磨蝕了抗爭與向上的意志、而應(yīng)當如追逐“純種高粱”般追求漸漸遠去的精神世界的愿望。

紅色是小說中另一大象征，《紅高粱家族》中出現(xiàn)描寫不同程度紅色的詞匯超過400處，除了常見的火紅、粉紅、鮮紅、暗紅外，還有赭紅、酥紅、醬紅等較少見的詞語。紅色常常用來表現(xiàn)正義、生命等積極向上的情緒或者事物，比如高粱的紅、酒的紅、“我奶奶”穿著的衣衫的紅等，作者用紅色象征高密人性格中的熱烈、直率、坦誠的因素，也用紅色象征這片黃土地上人們不甘于屈膝為奴、寧死不屈的戰(zhàn)斗精神。然而，紅色在某些場合也用來象征鮮血和死亡，小說中出現(xiàn)的若干次戰(zhàn)爭與屠殺的場面都充斥著無盡的紅色，比如“羅漢”被剝皮的時候，作者對于這種殘忍、血腥的場面描寫異乎尋常的細致，字里行間不僅透露出血肉模糊的紅色恐怖，而且仿佛在那一片刺目的紅中飄散出淡淡的血腥之氣，幾乎令閱讀者屏息凝神、胸中欲嘔。這里的紅變成了死亡的象征，似乎變成奪取人性命的惡魔。作者在小說中以紅色象征了那個特殊的戰(zhàn)爭年代中黃土地上的人們掙扎求生但絕不放棄反抗的斗爭精神，也用紅色凸顯了這片土地最底層人民身上蘊含著的原始、充沛、充滿力量的生命氣息。

（二）對比手法的運用

《紅高粱家族》中大量運用對比手法創(chuàng)作出一個個鮮活生動的人物形象，成為作品的一大亮點。例如對“我爺爺”的描述就是以對比手法展示出一位離經(jīng)叛道、集“匪氣”與“俠氣”于一身的英雄形象?！拔覡敔敗笔莻€不依靠任何政治勢力的土匪頭子，對國民黨的拉攏和共產(chǎn)黨的說服一律回絕，只憑著自己的武器和人馬干著打家劫舍的勾當，從這一角度看，“我爺爺”是個不折不扣的匪徒。但是當日本侵略者進犯高密、老百姓遭受荼毒之際，“我爺爺”又毅然拉起一支隊伍開始了抗日的義舉，雖然裝備落后、人員稀少，“我爺爺”卻給一支日寇的汽車隊來了一次漂亮的伏擊戰(zhàn)，從這個角度看，“我爺爺”實實在在是個抗日的英雄。當這支民間抗日武裝隊伍中的出現(xiàn)敗類（對“我爺爺”有過養(yǎng)育之恩的親叔叔強暴了村里的女性）時，“我爺爺”大義滅親，處決了自己的親叔叔；但為了報答叔叔的養(yǎng)育之恩，“我爺爺”又披麻戴孝給剛剛被處決的叔叔送終?！拔覡敔敗辈活櫴浪锥Y教，殺了單家父子公然與“我奶奶”姘居后，卻又由于土匪“花脖子”摸了“我奶奶”而提了刀找“花脖子”報仇，這時的“我爺爺”卻變成堅決維護世俗禮教的衛(wèi)道士。

“我奶奶”身上也處處充滿矛盾，從很小的時候裹上小腳、一心想嫁個知書達禮的好丈夫到被愛財如命的父親逼著嫁人后三天就與“我爺爺”在高粱地里野合，巨大的反差令人咋舌。當“我爺爺”殺了強娶“我奶奶”的單家父子后，“我奶奶”從此與“我爺爺”過起了姘居生活，并且生下了兒子豆官，這種被傳統(tǒng)禮教視為傷風敗俗的行為卻被“我奶奶”說成“我為自己作主……我不怕下地獄”；但當日本兵占領(lǐng)高密為非作歹時，“我奶奶”毅然和“我爺爺”一起并肩抗戰(zhàn)，不僅想出用鐵耙截斷日本人的退路的計策，還鼓勵丈夫兒子一起上戰(zhàn)場，甚至在為抗日隊伍送餅的途中被日本人槍擊身亡。

《紅高粱家族》以對比刻畫出人物復(fù)雜多變的性格特征與行為方式，既是作者創(chuàng)作手法豐富多彩的表現(xiàn)，更是作者不拘泥于傳統(tǒng)思維、以看似矛盾的手法使小說中的人物變得如同現(xiàn)實生活中的真人一般有血有肉、真實可信的創(chuàng)作功底?！拔覡敔敗迸c“我奶奶”在那個封建禮教并未完全廢除、外族侵略步步逼近的特殊時期以最真實的人性反映表達了內(nèi)心對壓迫和奴役的反抗，作為身處底層的勞動人民，他們沒有接受過多么高深的教育，只有最純樸、熱情、堅韌且不加掩飾的血性。在看似矛盾的對比之下，是人物豐滿、活躍、充實、張揚的個性特征，如同一叢叢狂野生長著的紅高粱，在面對災(zāi)難、傷害甚至死亡時表現(xiàn)出的頑強生命力一樣，這片土地上的人民體現(xiàn)的是整個民族的生命力和不屈不撓的反抗精神。

（三）方言、土語、民謠等的廣泛使用

作為源于黃土地上的經(jīng)典小說，《紅高粱家族》中的人物語言也帶著那片土地上特有的氣息，比如“夜色灰葡萄，金風串河道”、“雜種出好漢”、“牛郎要上吊，織女要跳河”這些方言、民謠的使用既能體現(xiàn)特定地區(qū)人口常用語言的特殊風格，使讀者了解故事發(fā)生地的鄉(xiāng)土民情，又極其符合人物創(chuàng)作的身份與階級特性，不至于出現(xiàn)下里巴人唱出陽春白雪的矛盾境況。同時，作者廣泛使用方言土語作為人物語言的主要內(nèi)容也表達了作者對那片養(yǎng)育了自己的土地的熱愛與眷戀，正是所謂的“戀鄉(xiāng)”情結(jié)。

不僅是民謠和方言、土語，莫言在小說中甚至無所顧忌地使用著書面文字中少見的粗話、臟話，像是“我爺爺”和手下的兄弟們交流時常常脫口而出的“臭狗屁”、“你娘個蛋”、“小雜種”等，盡管一眼看去確覺粗俗不堪，但結(jié)合當時的情境看，這實際是“自己人”之間的一種親密、隨意的交流方式，是只對關(guān)系緊密（有著戰(zhàn)斗友誼、經(jīng)歷過生死考驗的兄弟）的人才會表露的帶著深沉愛意的最直接的情緒。這種表達方式有些類似于西方國家軍隊中的士兵之間見面不用握手禮，而是互相擊打?qū)Ψ降男靥藕笤贀肀У那闆r。但在另一些場景中，粗話和臟話則是人物在極度憤怒和傷感等情況下真實情緒的直接表達，例如在墨水河一戰(zhàn)中，由于遭到冷麻子的背叛，“我爺爺”面對冷麻子時句句是臟話：“狗娘養(yǎng)的”、“操死冷麻子他親娘！”，這樣的語言既是“我爺爺”內(nèi)心痛苦和憤怒情緒的真實流露，又極其符合其“土匪頭子”身份，讀來絲毫不覺怪異。

本文來源：http://www.12-baidu.cn/w/zw/1534.html 《芒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