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進士試詩中的光景節(jié)候詩-科舉考試

作者：河南教育學(xué)院中文系—王淑玲來源：《芒種》日期：2012-07-30人氣：1452

內(nèi)容摘要：唐代進士試詩是唐代科舉?？贾w，唐代進士試詩中有一部分詩歌寫光景節(jié)候，描寫四時光景，節(jié)日物候和與之相關(guān)的政治與文化生活，是進士試詩中的重要內(nèi)容。

關(guān)鍵詞：唐代；進士試詩；光景節(jié)候

唐代省試詩有廣義和狹義之分?！段脑酚⑷A》所收集的“省試詩”包括進士試詩、制科試詩、州府館監(jiān)試詩，是廣義上的省試詩。而狹義上的“省試詩”則專指由尚書省主持考試的進士試詩。為與廣義省試詩相區(qū)別，本文將由尚書省主試的詩歌稱為進士試詩。

一、唐代進士試詩的描寫對象

唐代進士試詩的描寫對象是比較豐富的，大抵可分為以下幾類:

第一，天象歲時類，包括雨雪冰霜和光景節(jié)候等，共計一百四十余首。描寫天象的如《白日麗江皋》、《月照冰池》、《老人星》、《日暮碧云合》等，寫雨雪冰霜的如《春雨如膏》、《望終南春雪》、《風草不留霜》、《觀藏冰》等，寫光景節(jié)候的如《夏日可畏》、《冬日可愛》、《日南長至》、《立春》等。

第二，禮儀舞樂類，計近百首，如《釋奠日國學(xué)觀禮聞雅頌》、《舞干羽兩階》，這一類詩涉及到了政治與文化，表現(xiàn)國家政治與文化生活，體現(xiàn)了禮儀文教之盛。

第三，山川草木類，也有近百首，如《監(jiān)試蓮花峰》、《四水合流》、等寫山川景色，《花發(fā)上林》、《御園芳草》等，描寫了大自然一派欣欣向榮的活潑氣象。

第四，動物珍寶類，動物類如《寒蟬樹上鳴》、《儀鳳》、《出籠鵲》、《驪龍》等，珍寶主要指珠玉之類，如《美玉》、《明堂火珠》等，共計八十余首，多為托物言志表現(xiàn)詩人對高風亮節(jié)的欣賞，表達獲得賞識的愿望。

第五，宮室建筑類，主要描寫皇宮禁苑，如《望凌煙閣》、《初日照華清宮》等，表現(xiàn)宮殿的莊嚴肅穆，體現(xiàn)皇家無上的威儀。還有少量進士試詩寫到了廟宇寺院和宅第居所，如《登圣善寺閣望龍門》、《題杜賓客新豐里幽居》等。

第六，談理言志類，如《人不易知》、《行不由徑》等，考察舉子們對經(jīng)典的理解能力。

二、唐代進士試詩中的光景節(jié)候詩

唐代進士試詩中有一部分詩歌寫光景節(jié)候，描寫節(jié)日物候、四時光景和與之相關(guān)的政治與文化生活，是進士試詩中的重要內(nèi)容，其內(nèi)容大致可分為三類。

第一，節(jié)令類，指與節(jié)日或節(jié)氣變更有關(guān)的進士試詩。每至節(jié)令，朝廷總會舉行盛大的朝會活動，元日引見就是節(jié)日朝會之一。元日本義為吉日，自漢以來相沿以正月初一為元日。漢張衡《東京賦》中：“于是孟春元日，群后旁戾。”意思是諸侯于正月初一從四方而至進行。唐初，各地薦送的舉子，作為元日賀正的禮品由各地州府向朝廷進奉，由皇帝接見?！短茣酚涊d，長壽二年，劉承慶上書建議貢舉人至元日引見，列在地方特產(chǎn)之前，以備充庭之禮，武后許可，為以下各朝所遵行。張莒《元日望含元殿御扇開合》即寫舉子們元日于含元殿前朝拜事。

萬國來初歲，千秋睹圣君。輦迎仙仗出，扇匝御香焚。俯對朝元近，先知曙色分。冕旒開處見，鐘罄合時聞。影動承朝日，花攢似慶云。蒲葵那可比，徒用隔炎氛。

咸亨初年，改蓬萊宮為含元殿?！短茣酚涊d，開元中，蕭嵩奏宸儀肅穆，眾人不可得見，應(yīng)備羽扇，于大殿兩廂?；噬蠈⒊?，所司以羽扇遮擋，待皇上坐定，就撤去羽扇。退朝時，亦以羽扇遮擋。此詩寫來自四面八方的舉子們參拜圣君，玉葷在皇仗的導(dǎo)引下徐徐而出，御扇圍繞，香霧繚繞，眾朝官與舉子們俯身參拜，莫敢仰視。僅靠聽覺、感覺感知皇仗的移近。玉輦漸近，鐘聲齊鳴。寫出元日朝會的盛大場面，呈現(xiàn)一派莊嚴宏大的氣象。

中和節(jié)也是一個重要的節(jié)日。唐德宗貞元五年，根據(jù)李泌建議，下詔廢止正月晦日之節(jié)，以二月初一為中和節(jié)，與上巳、九日為三令節(jié)，休假一日。進士試詩《皇帝移晦日為中和節(jié)》即以此事為題。民間于中和節(jié)以青囊盛百谷果實，互相贈送，祈求豐年?；实蹌t于中和節(jié)賜公卿戚里尺，謂之裁度，又賜百官金錢宴于曲江，而士庶亦于是日以刀尺相問遺。進士試詩有《中和節(jié)詔賜公卿尺》，即指此種風俗為題。

冬至也是朝會之日，如《南至日隔霜仗望含元殿爐香》寫冬至日朝會的場面，朝會時大臣們須參拜君主，祝賀圣壽，如《長至日上公獻壽》，另外，司天官還要在冬至日登臺書云物，以辨吉兇水旱，如《南至日太史登臺書云物》。其他節(jié)日里通常也舉行朝會，如《九月九日勤政樓觀百僚獻壽》等等。除朝會之外，節(jié)日之際還要舉行宴會，如《上巳連清明游宴》寫節(jié)日宴會場面，皇帝也要恩賜群臣，如《清明日賜百僚新火》，于清明取榆柳之火以賜近臣，順暢之意。這類進士試詩都寫了節(jié)日或節(jié)候變更時的政治活動，體現(xiàn)了唐代特有的政治生活和風俗文化。

第二，四季類，進士試詩描寫四時光景，尤以春季風光為多，這可能與省試一般在春季舉行有關(guān)，如《春水綠波》、《春風扇微和》、《長安早春》等，其中沈亞之《春色滿皇州》寫春景頗佳:

何處春歸好，偏宜在雍州?；鲓A城道，柳暗曲江頭。風軟游絲重，光融瑞氣浮。斗雞憐短草，乳燕傍高樓。繡轂盈香陌，新泉溢御溝。行看日欲暮，回騎似川流。

詩中首先寫皇州之大好春光，接著寫道邊的樹木己開出花來，使人眼睛甚覺明亮，曲江頭的柳條綠意越發(fā)濃重，表明春意漸濃。和風輕吹，游絲飄飄，春光明媚，佳氣乍暖，小草尚未長成，動物們卻己經(jīng)出來活動覓食了。御溝中冰解水漲，田野里也似乎散發(fā)著泥土的芳香，人們開始出外踏春。全詩描寫了長安城一派暖意融融的早春景象，使人仿佛感受到了春天濃濃的氣息。類似的還有《長安早春》、《立春》等，都描寫了春季的大好春光。其他季節(jié)如《冬日可愛》寫冬景的寧靜與幽閑；《夏日可畏》寫夏天的酷暑難耐。對四季風光的描寫，表現(xiàn)了四時各自的特點，同時也是舉子們對朝廷的歌詠。

另外，有些進士試詩還表現(xiàn)了時序的變遷，如《新陽改故陰》寫冬去春來的時節(jié)，《日南長至》寫冬至后春天微露端倪的景象。

第三，日月星云類，如《日暮天無云》、《初月照華清宮》、《老人星》、《虹藏不見》等，皆取吉慶之意。又如王履貞《青云干呂》詩：

異方占瑞氣，干呂見青云。表圣興中國，來王謁大君。迎祥殊大樂，葉慶類橫汾。自感明時起，非因觸石分。映霄難辨色，從吹乍成文。須使流千載，垂芳在典墳。

干呂，猶入?yún)?。古稱律為陽，呂為陰，故以“干呂”謂陰氣調(diào)和。漢東方朔《十洲記·聚窟洲》：“臣國去此三十萬里，國有常占，東風入律，百旬不休，青云干呂，連月不散者，當知中國時有好道之君?！鼻嘣聘蓞问羌獞c之兆。本詩首聯(lián)破題，即指《十洲記》中的這一故事。二聯(lián)寫四方諸侯拜謁圣君。三聯(lián)中橫汾用典，據(jù)《漢武故事》記載，漢武帝曾經(jīng)巡幸河?xùn)|郡，在汾水樓船上與群臣宴飲，自作《秋風辭》，中有“泛樓舡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句。后因以“橫汾”為典，用以稱頌皇帝或其作品。四聯(lián)寫青云，《公羊傳·僖公三十一年》：“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徧雨乎天下者，唯泰山爾?！焙笠浴坝|石”謂山中云氣與峰巒相碰擊，吐出云來。本聯(lián)意為青云是有感于皇朝清明自然而出，并非因與山巒碰擊迫出。五聯(lián)寫青云之色之態(tài)。末聯(lián)以祝愿結(jié)句。全詩起承轉(zhuǎn)合，稱美皇德，歌詠升平。

三、唐代進士試詩中光景節(jié)候詩的特點

首先，內(nèi)容上，唐代進士試詩中的光景節(jié)候詩雖不比一般非試詩，但也并非單調(diào)枯澀。從詩題上來看，其描寫對象涉及到天象歲時、山川草木、國家政治、宮殿樓閣等多個方面，從思想內(nèi)容看，這一類試詩中不僅表達了對國家政治文化、朝廷恩德的歌頌，也表現(xiàn)了對自然光景的留連;不僅寫到了節(jié)序的變遷，而且表達了對光陰飛逝的感慨?？傊?，這一類試詩的描寫對象和思想內(nèi)容都是比較豐富的。

其次，風格上，這一類試詩的整體風格是穩(wěn)健平和、從容不迫，這可能與它的平和的思想、嚴整的對仗、精密的章法等有很大關(guān)系，是由應(yīng)試的性質(zhì)所決定的。此類試詩的思想內(nèi)容或歌功頌德，或留連光景，無憤世嫉俗之情，無指摘時政之語，也沒有手舞足蹈的狂喜，省所表達的詩人的情緒都是平和的，有節(jié)制的再加上工麗的對仗、嚴整的章法和一絲不茍的用韻，這樣，整體上就體現(xiàn)出一種平和穩(wěn)健的風格。如無名氏的《觀慶云圖》：

五云從表瑞，藻繪宛成圖?？氯~何時改，丹青此不渝。非煙色尚麗，似蓋狀應(yīng)殊。渥彩看猶在，輕陰望已無。方將遇翠幄，那羨起蒼梧。欲識從龍?zhí)帲穹晔ズ戏?/p>

全詩對仗工整，用韻嚴格，歌詠皇德，表現(xiàn)出從容不迫、沉穩(wěn)鎮(zhèn)定的氣度，體現(xiàn)平和穩(wěn)健的風格特色。

再次，藝術(shù)手法上，此類試詩亦有可圈可點之處。有一些試詩比喻貼切自然，如史延《清明日賜百僚新火》：“翠煙和柳嫩，紅焰出花新”，新火之翠煙如嫩柳之色，而新火之火焰如新開得花一樣紅艷，也可以理解為新春的嫩柳像新火之翠煙浮于半空，而新開的春花像火焰一樣鮮艷，既寫出新火之顏色，又寫出春日之景，且翠與紅，顏色對比強烈，給人以明亮的感覺，兩句比喻的運用十分巧妙貼切。又如獨孤綬《花發(fā)上林》“潤色籠輕靄，晴光艷晚霞”，比喻也非常自然準確。還有一些試詩典故的運用十分巧妙，如王濯的《清明日賜百僚新火》，寫清明賜火，末句“誰憐一寒玉，猶望照東鄰”，用齊女借別人家燈火以作紡績的故事，既照應(yīng)了全詩的“新火”意，又表達了希望援引之意，委婉含蓄，巧妙自然。在唐代省試詩中，有很多詩寫得十分細膩生動，形象傳神，這得力于多種表現(xiàn)手法的運用。有些試詩抓住題眼，細細描摹，生動細膩，如張少博《雪夜觀象闕待漏》：

殘雪初晴后，鳴珂奉闕庭。九門傳曉漏，五夜候晨扃。北斗橫斜漢，東方落曙星。煙氛初動色，簪佩未分形。雪重猶重白，山遙不辨青。雞人更唱處，偏入此時聽。

全詩緊緊圍繞“待”字展開，三、四、五聯(lián)寫將曉時天色的細微變化，其實是通過這些變化寫“待”字。天色的變化表明時間的推移，也反映了待漏之人閑看天云之變，以待破曉的平靜心情。天象在起著細微的變化，天象下的人依然默默佇立。人物未變，而人物的背景卻瞬息萬變，一動一靜，突出待漏之人靜待之神態(tài)，意境優(yōu)美，描摹待字細膩傳神。類似的描摹還有如石殷士的《日華川上動》寫日華之動態(tài)，許康佐的《日暮碧云合》寫云合之象，陸贄的《曉過南宮聞太常清樂》之“聞”字，無名氏《聽霜鐘》之“聽”字，都描寫得惟妙惟肖、細膩真切。

這一類試詩的思想內(nèi)容有其合理性。歌功頌德，留連光景的思想看似無大價值，但對于試詩來說卻有其特殊的作用和意義。舉子們之所以多表達這種思想，一是由主司所限，如《望禁苑祥光》，限定寫禁苑祥瑞之氣，以贊君德君恩，二是這類思想迎合主司與君上的好尚，較其他思想內(nèi)容容易得到主司與皇上的肯定，較易通過考試，因此有其合理性。

另外，此類試詩的思想內(nèi)容具有規(guī)范性。受考試性質(zhì)的決定和限制，或歌功頌德，或留連光景，這些思想都是主司和朝廷所喜好或所允許的。進士試詩中并沒有指摘朝政、憤世嫉俗或?qū)懫G情風月的作品，這些思想對于當局者來說是非正統(tǒng)的。

最后談一下此類試詩的不足之處，對試詩的過度限制在一定程度上扼殺了作為詩所應(yīng)有的感情、活力與生命，限制了詩人個人觀點和思想情感的自由表達。但是，我們不能因它的不足而否定它的全部，對此類試詩的評價應(yīng)采取一分為二的方法，一方面，既要看到它本身的缺陷以及對當時社會和后世的負面影響，另一方面，還要看到試詩本身的成就和它對唐代科舉、唐代政治、唐代文學(xué)以至歷代社會所起到的促進和推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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