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柳毅傳》看唐傳奇的藝術特色-藝術論文

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這樣論述唐傳奇：“傳奇者流，源蓋出于志怪，然施之藻繪，擴其波瀾，故所成就乃特異，其間雖亦或托諷喻以紓牢愁，談禍福以寓懲勸，而大歸則究在文采與意想，與昔之傳鬼神明因果而外無他意者，甚異其趣矣?！濒斞赴烟苽髌嫘≌f的成就歸納為“文采”和“意想”兩個方面。這里的文采不能僅理解為文辭的華麗，它概括了唐代傳奇小說在藝術上的所有特色。唐傳奇對后世小說的影響，突出表現在藝術手法的成熟上。《柳毅傳》是唐代傳奇小說的佳作，就《柳毅傳》可以品讀分析唐傳奇的藝術特色。
唐傳奇小說以注重塑造典型人物形象為其主要特征，成為中國短篇小說趨向成熟的重要標志。尤其是婦女形象，如霍小玉、鶯鶯、紅拂、李娃、聶隱娘等，給讀者留下了鮮明深刻的印象。
《柳毅傳》在短短的篇幅中，就成功地塑造了四個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作為短篇小說，在不算長的篇幅里，作者能夠塑造出這樣一些性格鮮明、飽滿，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這不能不使我們贊揚作者藝術手段的高明。柳毅是一個落第的窮書生，自身遭遇不幸，卻熱心幫助別人，在他身上體現了中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見義勇為、正直無私、講究信譽。他見到牧羊的龍女，關切地詢問：“子何苦而自辱如是？”同情之意，溢于言表。當他聽到龍女的陳述后，立刻說：“聞子之說，氣血倶動，恨無毛羽，不能奮飛。是何可否之謂乎？”“氣血倶動”，形象地描述了他路見不平挺身而出的剛氣熱腸；“恨無毛羽，不能奮飛”的急切心情又是何等真切。他不辭艱辛，替龍女傳書，救人于危難之中，完全沒有私心，不貪圖任何回報。當錢塘君以粗暴的態(tài)度脅迫他和龍女成婚時，他又表現出一種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骨氣與崇高品格。
《柳毅傳》以豐富的想像力刻畫的藝術形象都有獨立特征，異類形象已摻和了人的性格，這種性格由具體的生活環(huán)境所決定，同時又包含著豐富的文化歷史內容。洞庭君和錢塘君，作為神話人物既有現實的人的特點又有大自然的秉性。錢塘君的形象刻畫得聲色兼?zhèn)?。對于龍，我國先民是一種敬畏的心態(tài)，它能呼風喚雨，是充滿霸氣的龐然大物，同時又糅合了錢塘江潮水澎湃的自然性格。在他未出場時，作者以洞庭君告誡不讓錢塘君知道，給人以先入為主的印象。正式出場，既有柳毅聞聲勢“恐蹶撲地”所形成的側面烘染，更有聲勢奪人的正面描繪：“語未畢，而大聲忽發(fā)，天坼地裂，宮殿擺簸，云煙沸涌。俄有赤龍長千余尺，電目血舌，朱鱗火鬣，項掣金鎖，鎖牢玉柱，千雷萬霆，激繞其身，霰雪雨雹，一時皆下，乃擘青天而飛去?！蓖怀鱿嚷晩Z人，極具威勢。經過濃重的渲染，才寫出赤龍形象，形象的描述又離不開聲勢的鋪排，突出了他的威猛、粗豪，具有沖破一切桎梏的爆發(fā)力和嫉惡如仇的剛烈性格。洞庭君則被更多的賦予了通情達理，寬厚平正的性格，正是洞庭湖浩淼博大氣象的人格化。自然性與社會性的有機結合是唐傳奇小說神話人物的杰出創(chuàng)造。
唐以前的小說篇幅短小，很少有細節(jié)描寫，傳奇小說則注重對生活進行細節(jié)描寫。作品寫龍女，著墨不多，但對她的性格特征，卻刻畫得還是很充分。這主要是由于作者善于抓住某些細節(jié)，作了精彩的描寫。如作品一開始寫龍女牧羊于路邊，與素不相識的柳毅相見，當柳毅問她為何如此悲苦的時候，作品的描寫是“婦始楚而謝，終泣而對曰；‘賤妾不幸，今日見辱問于長者。然而恨貫肌骨，亦何能愧避？幸一聞焉……’”這一表情和這一回答，形象地刻畫了一個封建社會女子，特別是像龍女這樣一個出身尊貴的閨閣女子，要在一個陌生男子面前披露自己的身世和遭遇時，那種既由于要得到別人的幫助而不能不說，但終不能不有所遲疑、羞愧，又怕受到對方輕視的顧慮。這里，細膩地表現了龍女的這一內心充滿矛盾的心理和情態(tài)。文章作者多處用極其精練的語言，將人物的動作、神態(tài)、心理細致入微的表現了出來，就把人物的精神世界深刻的揭示了出來。
《柳毅傳》在藝術上的另一個特點和成就，就是作者熟練地運用了浪漫主義的文學手法，發(fā)揮了豐富的藝術想像力，把現實性和超現實性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雨果說：“詩人可以有翅膀飛上天空，可是他也要有一雙腳留在地上?！碧苽髌嬉环矫娓灿谏鐣F實生活，較深刻地反映了社會問題；一方面又以飛騰的想像力和藝術虛構，寄托了人民的理想和愿望，并豐富了故事情節(jié)，加強了故事感染力。唐傳奇中浪漫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法也比比皆是?！读銈鳌分新涞跁谌荜柕穆飞?，忽遇“鳥起馬驚，疾逸道左”，“見有女，牧羊與道畔”，開啟了這一奇異的浪漫主義的情節(jié)的端緒。神人交往，凡人柳毅如龍女指點入深水龍宮之仙境，龍宮更是金碧輝煌，神奇無比。龍女在柳毅的幫助下，從丈夫和公婆的虐待中解放出來，與有情有義的柳毅結成美滿姻緣，想象豐富優(yōu)美，這對于處在封建家庭關系殘酷壓迫下的婦女，無疑是極大的鼓舞；這篇神話故事充滿了奇異的色彩，但在內容上無疑是現實的寫照，在一定程度上表露了反對由父母包辦的婚姻制度、要求男女婚姻自由的進步思想?！赌峡绿貍鳌酚洈⒂蝹b之士淳于棼醉后被邀入“槐安國”，招為駙馬，出任南柯郡太守，守郡二十年，境內大治。孰料禍福相倚，先是與鄰國交戰(zhàn)失利，繼而公主又罹疾而終，遂遭國王疑憚，被遣返故鄉(xiāng)。這時他突從夢中醒來，方知前之榮耀蹉跌悉是醉后一夢，而所謂“槐安國”者，實乃庭中大槐樹穴中的一個大奴巢而已。這些小說雖帶有某種奇異色彩，但中心完全是現實的人生思考，而不是為了傳述異聞。它們明顯地反映了中唐文人那種沮喪迷惘的心理和逃離現實的愿望，因而初盛唐人熱情追求的功名事業(yè)，在這里被描繪成一場大夢。具有強烈的現實諷刺意義。
《柳毅傳》是一篇既有奇異的情節(jié)、濃厚的神話色彩，又能刻畫出鮮明的人物形象的傳奇作品。通過幻想反映現實，使情節(jié)既富有浪漫的詩意，又具有生活的厚度，人神相戀，并最終走向幸福生活，使作品生出許多逸趣。作者把靈怪、俠義、愛情三方面內容融合一起，構筑成了一個美麗、動人的傳奇故事，其獨特的藝術手法可以折射出唐傳奇藝術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