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木出家——佛教的森林保護方式-學(xué)術(shù)探索

幾百年來，佛教在泰國人心中的地位一直是至高無上的，佛教思想已融入到了泰國人的生活當(dāng)中，成為泰國文化密不可分的組成部分。泰國文化和佛教密切相關(guān)，是互為強化的。泰國人將和尚視為解除人們痛苦和煩惱的精神導(dǎo)師，每當(dāng)遇到困難無法解決，便要向和尚請教。泰國自古具有“沒出過家就不算真正的男子漢”之說，年滿二十周歲的男子幾乎每個都要出家，沒有出過家的就會被稱為“生人”，即不成熟、不完成的人。
基于這種傳統(tǒng)想法，一位泰國“保護森林之僧”，“Pra Manasnatheephitak”把“森林保護”與之結(jié)合起來，創(chuàng)造了以佛教生態(tài)倫理為中心思想的“樹木出家”儀式，以期阻止對森林濫砍濫伐，保護泰國北部的水源林。
出家，泰文為“”（Buat），意思是諸惡莫作。人出家為和尚是為了避免進行諸惡行為，而“樹木出家”是為了防止樹木被人毀壞。樹木出家儀式由泰國佛教儀式及北方當(dāng)?shù)刈诮虄x式相結(jié)合。泰國宗教是包含了佛教、印度教及當(dāng)?shù)孛耖g鬼神信仰的一個相互促進的、能動的和有創(chuàng)造性的結(jié)合體。
泰國森林主要集中在北部，而北部又是各種少數(shù)民族居住之地，有克倫族、拉祜族、阿卡族、苗族等。這些少數(shù)民族崇拜大自然，他們認為大自然是生命的起源。同時也具有萬物有靈之觀念，認為山岳、河流、樹木皆有靈、神保護，導(dǎo)致他們的文化思想與祭祀自然鬼神息息相關(guān)。久而久之該傳統(tǒng)觀念使得他們一代又一代人能夠與自然平衡共存。如克倫族有關(guān)“寬”（人的靈魂）的宗教觀念，他們相信“人”是肉體和“寬”（靈魂）的組合體。而人與自然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自然的生命就是人的生命。因此，克倫族家庭一有新生嬰兒，父母就將其肚臍線放在竹筒里并縛在一棵樹上，表明該孩子的生命已與樹木的生命連接起來，若這棵樹被毀壞或被砍伐，孩子的“寬”會離肉體而去，導(dǎo)致肚臍線的主人生病，或遭到種種苦難?？撤ピ摌淠镜娜艘矔萑氲酵瑯拥睦Ь常瑢c人吵架，家庭分散。唯一解決方法就是必須提供祭祀品給該樹木的主人，在舉行“招回寬”儀式時使用。所以克倫族人不會砍伐縛著肚臍線的樹木，樹木主人也要盡量保護好自己的那棵樹。[8]（P92）顯示出人與樹木互相依賴、人與自然平衡共存的傳統(tǒng)思想。
樹木出家儀式由佛教儀式及泰國北部民間宗教儀式組成。民間宗教原有的自然鬼神信仰，使得泰國人更容易地去接受佛教所肯定的“樹神”思想。組織樹木出家儀式村民將集體去考察村子周圍的樹木，找出很有可能被砍伐的“樹王”（樹形高大、健康、具有繁殖性強的當(dāng)?shù)貥淠荆?。?zhǔn)備供奉山神、森林神的祭祀品，如：熟糯米、熟芭蕉、檳榔、蒟醬葉等。準(zhǔn)備出家儀式用品，如：袈裟、法紗、法水缽、金合歡汁及建造樹神廟以請樹神來守護樹木。為樹木授皈依當(dāng)天先從民間宗教儀式開始，將法紗圍繞森林或叢樹一圈，巫師祭祀樹神、森林鬼、山鬼，請求他們保佑森林、樹木。若有人來毀壞樹木，就請神、鬼懲罰他不得好死。接下來按照泰國北部傳統(tǒng)文化，以檳榔、蒟醬葉來祭祀土地娘娘。然后再進行佛教出家儀式：禮拜三寶，請求戒師傳授三皈五戒，祈求偈，和尚將袈裟披在樹上，念誦祝福吉祥保護經(jīng)文，最后給已出家的樹木灑法水，到此樹木出家儀式結(jié)束。[9]（P103）
在泰國人的心目中，“樹木出家”不僅指把袈裟披在一棵樹木上，而是樹木本來就有靈魂，是神、鬼所附之體。樹木被授皈依后就變得神圣不可侵犯，像一位和尚一樣，見到必須禮拜，不許破壞損傷。在盛行佛教、和尚有至高地位的泰國，非法伐木工在砍“僧樹”前自然會三思而后行，因損害僧樹就猶如損害佛僧、損害佛教，是犯下重孽的行為。
樹木出家儀式至今已有三十多年的歷史，這種活動從森林覆蓋率較高的泰國北部地區(qū)開始，慢慢延伸到泰國其他地區(qū)，而且?guī)缀趺磕陰状蔚慕M織樹木出家種活動，對泰國森林資源的保護起了不少作用。此外，泰國還是一個君主立憲制國家，國王同佛教在泰國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因此，泰國人經(jīng)常把樹木出家儀式與慶祝國王登基紀(jì)念日、國王的生日等聯(lián)系起來，以期通過這種形式為國王積德，如，1996年為了慶祝國王登基50周年，組織了泰國北部“五千萬棵樹木出家”；2008年慶祝國王80大壽，組織“結(jié)心——給三千萊泰畝，泰國面積單位。1萊=1，600平方米。（筆者）樹木授予皈依”等?？梢赃@樣說，“樹木出家”不僅起到了保護泰國森林資源的作用，而且能夠讓泰國民眾團結(jié)一心為我們的后代做出貢獻。
從“樹木出家”看，佛教在解除森林危機方面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蘊涵著解決生態(tài)危機的幾項佛教倫理。
（1）互為緣起：人類與森林的互相依賴。一切眾生互為緣起，互相依賴，是不分開的。這就是自然法則。因此，人不能獨立生存，不能把自己從森林或自然分開來。在解決森林危機的問題上，必須以綜合的眼光看待問題，要知道人類是地球生態(tài)系統(tǒng)的一部分。
（2）和睦團結(jié)：社會成員各有責(zé)。泰國佛教組織“樹木出家”這樣的儀式，由各社會機構(gòu)社會成員來參與，如：宗教機構(gòu)、政府機構(gòu)、商業(yè)機構(gòu)以及百姓，促進泰國社會的團結(jié)。因為團結(jié)是一種偉大的力量，人類能克服森林危機必須要團結(jié)一心。
（3）三利益：明白人生的目的。做人必須考慮三利益，就是自己的利益、別人的利益和公共的利益。人生的目標(biāo)是幸福，可是真正的幸福不是自己得益、他人得益或群眾得益，而是三個部分組合而成。明白這一點，人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就可以明白人生的目標(biāo)。
（4）慈悲為懷：以慈悲之心來對待森林。眾生在生死輪回苦海上患難與共，因此應(yīng)該以慈悲之心來對待我們的“朋友”。眾生皆有苦難，站在別人的立場上、為森林著想，也就是慈悲的一種表達方式。
（5）知恩報恩：感恩森林-向森林報恩。森林對人類提供很大的作用，人類必須感恩。“感恩”是最基本的道德，是“好人”的標(biāo)志。同時也應(yīng)該向森林報恩，關(guān)愛它、保護它、不讓它受損。
（6）於食知量（Bhojane-mattannutā）：適量使用森林資源。不以貪、嗔、癡之心來耗費森林資源。在泰國佛教眼中，人類食用、使用森林與森林的產(chǎn)物只是為了維系生存，維護日常生活的需要而已。如果人能知足、有理智地去使用森林資源，也是一種減除心里貪婪的方式，有助于智慧心靈的成長。
泰國一位高僧及佛學(xué)家法藏長老（Phra Prayudh Payutto），在其《泰國人與森林》一書中說，森林危機的解決辦法有三個層次：行為、心理、智慧。法律可以控制人的行為，社會習(xí)俗可以通過影響人的信念進而改變想法，培養(yǎng)智慧則能徹底地解決問題。雖然“樹木出家”只能通過“宗教信仰”來促使人們對森林有責(zé)任感，但也已經(jīng)在泰國人心中奠定了更高一層“智慧級別”的基礎(chǔ)。這就是泰國佛教生態(tài)倫理對泰國森林資源做出的貢獻。